014. 第十章 | 张安佐的国际观与人文情怀

014. 第十章 | 张安佐的国际观与人文情怀

文/张哲诚

来源:《耕心之旅——明基文化的苏州传奇》( 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1月出版 )

14.

第十章 张安佐的国际观与人文情怀

只有当世界无比静谧,没有炙热的阳光照射,一切都变得那么宁静的时候,大地上才开始凝结出露珠,而在一个喧嚣的白天是不会结出露珠来的,人也一样,只有内心无比清净的时候,才能够生长出智慧来。——《荒漠甘泉》

价值观的隐秘来源

“我们以前一直都在国外跑来跑去,就像那种油麻菜籽,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跑。”总是把自己比喻成油麻菜籽的张安佐,很早就预感到自己一定会来大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1992年,进入宏碁电脑一年多,张安佐就被公司派到设在阿联酋的中东子公司就职,负责整个中东地区的电脑销售。1996年又远去新西兰子公司,负责全线产品在新西兰的市场营销。1997年再次回到中东以后,将业务范围拓展到了54个国家,直至2000年3月回返中国,赴大陆任明基中国营销总部副总经理。

10年来,张安佐一直在世界几十个国家间“颠沛流离、辗转奔波”,感受着异族文化全方位的冲击。在阿联酋子公司120多名员工当中,台派人员只有两名,其他分别来自18个国家。在这种国际氛围的熏陶之下,张安佐渐渐演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世界人”。他至今都非常推崇日本史学家大前研一的一句话:“我的国籍是世界,只不过恰好出生在日本。”

就是这样一个以“世界公民”自居的人,当他的思维、梦想以及情感,在历经了这个“千变万能”的世界的洗礼之后,内心的喜悦和感动是否早已游离了家园和乡土呢?

今天,坐在明基苏州总部二楼宽敞的咖啡休闲区内,张安佐任由思绪一路飞扬,穿越一条条曾经漫长而曲折的来路。然后,他突然告诉笔者,其实无论去到哪里,很多年来,一直有一个场景或明或暗在脑海里面浮现,挥之不去。

那是在他5岁时的一天早上,从来没去过幼儿园的张安佐第一次要上学了。妈妈买了一个包子,让他边吃着包子边去幼儿园。临近幼儿园门口,经过旁边的一个土地公庙时,妈妈告诉张安佐,让他放学后沿着原路走回家。一听母亲要他自己回家,他当时就吓了一跳,非常害怕。所以他气恼地把没吃完的包子丢向母亲,然后就跟母亲拉扯起来,不让她走……

后来,张安佐从中学起就离家到外地念书了,并且也变得越来越自立。但是他总感觉自己一直在注视着早年的那个场景,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和母亲两个人,在那个古老的土地庙前扯来扯去的景象。

今天,当张安佐一再强调企业价值观的同时,也在公司里面不断倡导,希望大家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来经营,并且把“居家的心情”带到工作环境中来,他说这也是一个成功企业的特质。

我们聊了大约一个小时,张说有事要离开片刻,于是我就在座位上等他。当他快步走了20米左右,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把两只手举过头顶,挥舞着向我大声说到:“对了,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叫做《三千里寻母记》,是讲一个阿根廷少年历尽艰辛寻找母亲的故事。我们今天一切的梦想和抱负,其实都是源自于对亲情和家园的渴望。”

直至今日,我才终于感觉到,这一附着在张安佐身上的价值观和企业理念的隐秘来源。虽然他没有办法下一个明确的推论,说童年的经历对自己日后的影响到底有几分。但毫无疑问,幼小时候内心深处滋生出来的感动和欢喜,一直延续下来,成为他今日工作与生活的重要精神食粮,也是一个恒久的依据。

以“居家的心情”来工作

张安佐的家乡是在台湾北埔,那是一个人口不到1万的小乡。“我的家很单纯,父母是普通老百姓,母亲是裁缝师,父亲是电工,但是他们对我影响很大。”由于长大成人之后,很多价值取向和处世原则,都是在长辈的潜移默化之中培养起来的,所以他把这种来自家庭的影响和教化看成是宝贵的精神财富。

以至于今天,张安佐一直致力于把这种精神财富带进公司,尽力把“居家工作”的心情和感觉传染给同事。这样,很多事情就简化了。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就不会被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挡在前面了。

有一次,他发现公司二楼楼梯口处缺了两个角,于是就把负责总务的人找来,问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回答说知道。“如果在你家里,碰到这样的事情,你们会不会把它补起来?”对方说会。“那为什么在公司就没有做到?更何况你们是被赋予了这个责任。” 过了两天,他再去看的时候,问题已经解决了。言传身教显然得到了体认。

“很简单,你今天如果想把事业做大,就不可能靠很多条条框框的规定去管理。”看到楼梯口缺一个角这样的“小事”,张安佐也要把人找来讲一番道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吹毛求疵。“因为我是把整个环境当成家来经营,只有宽松、整洁和幽雅的环境,才能够缓解一个人工作的压力。”而明基的星巴克咖啡休闲空间,以及沙滩排球场,都是基于这种理念设计的,可以说把明基人“居家工作”的感觉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有一个在外地读书的年轻人,他每次回家都会提前给父母打一个电话。但是有一次,他还没有打电话就突然回家了,也没有告诉父母为什么回来。后来回校后,他给父母写了一封信,信上说:“爸爸,你们对于我突然回家一定感到很意外。其实,我只是在外面受到了一点挫折,一直找不到方法来调适。那我想,家一定是一个最好的地方,虽然它不会给我什么答案,可是我一回到家就感到豁然开朗了,心理也得到了调适。经过这次,我已经体验到了应该怎么做。”在张安佐看来,公司的工作场所也是一样的,也应该具有一种调适心理、启迪心灵的功能。这样,工作场所才能成为本质意义上的“家园”。

张安佐是个典型的书痴,几乎可以用一连串的书将他的心路历程串联起来。同时,也有一些书可以贯穿其整个精神路径,像《荒漠甘泉》就是这样的书,对他影响深远。书中说到:“只有当大地无比静谧,没有炙热的阳光照射,当一切都变得那么宁静的时候,大地上才开始凝结出露珠。而在一个喧嚣的白天,是不会结出露珠来的,人也一样,只有内心无比清净的时候,才能够生长出智慧来。”这句话给予了张安佐生命恒久的激励,它是鼓励人们要不断回到澄明的时刻,不要被太多的杂念和浮躁之气包围得太久。

早期价值观的启蒙

让每一天都有所期待 | 张安佐的家乡北埔,是一个类似于苏州同里一样的观光景点,但地方很小。他很多亲戚都在外地工作,自小,张对陌生环境就有一种强烈向往。加上看了大量的漫画书,那种对于冒险的渴望和幻想很早就被撬动,融入他每一天成长的喜悦当中。

张安佐记得读小学4年级的时候,学校安排了一次旅行,是到新竹动物园。学校安排同学在早上8点钟集合,由于他感到特别兴奋,结果在早上4点多就起床,并且穿好了校服。因为太早起来没有事做,就只好在家里走来走去,晃来晃去。然而,就是那天早上那种满怀期待、兴奋的心情,成为伴随他一生的珍贵体验。

“直到现在,我一直有这种感觉。我觉得人啊,当你每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想到今天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你有所期待,就会很快以一种很愉悦的心情起来。人生的每一天就从这一刻开始,它将决定你一天的品质。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对于内心期许的衡量标准。今天如果我们想知道一个朋友最近过得好不好,只要问他能否自然早起就知道了。”

当然,很多的期许其实也是来自于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在后来的职业生涯中,张安佐也承受过巨大的工作压力,并因此悟到一点:“根据一个人所能承受的压力,就可以知道他所能体验到的快乐能够到达什么样的境界。如果一个人没有经历过痛苦和挫折,那么他的快乐也是很肤浅的。因为你承受的越深,你的能量也反弹得越高。”

永不止息地寻找 | 张安佐承认,后天的价值观和国际观的养成,与早期价值观的启蒙有很大关联。而出去工作只是后天加上去的因素而已。卡通影片《三千里寻母记》,对他也产生了深刻影响:“那个小孩从阿根廷首都出发,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认识一个陌生的人,每次快要找到母亲的时候又失去了线索。当你每次被派到一个国家,或者出差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像都是在找和自己能够相亲近的人(价值观相同的客户)。经常是快要找到了,结果又没有找到,然后再去找。只要去‘寻找’,工作的动力就上来了。这个故事教人辨善恶,珍惜亲情,让小孩子体会到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珍贵,学会怎样去爱别人,让他们体会到环境的挫折,养成不畏艰险的精神。”正是这种永不止息去“寻找”的激情和渴望,成为张保持积极心态的一个隐秘的力量来源。

以前张安佐在以色列的时候,曾经碰到一个经销商,他卖了很多明基的显示器产品,同时也代理了一些韩国和日本的产品。张安佐就问这个老板,感觉明基跟他们做生意有什么特别,他当时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You are more involved(你们更加融入我们)。”而他也正是和明基有着相同理念的经销商。

通过跟经销商打交道,张安佐更深刻地体会到:“公司和经销商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买卖关系,当你越多的去关心经销商的前途、命运,从其生意状况到内部的人才、组织、管理以及运营等等,那么双方也就越能够建立起那种超越功利的合作关系,并且也更加稳固和长久。”

国际观与人文乡土情怀

再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上来,这样一个以“世界人”自居的人,当他的足迹在世界五大洲不断延伸的时候,故土和乡情在他内心里面的砝码到底还有多重呢?听到这个问题,张安佐真情流露:“我觉得,当我们从‘国际人’这个角度来看问题的时候,老实说,并不是遗忘了故土,反而是对它的认同感更强了。我们知道,越本土不一定越国际,但是越国际化也就越本土化。当我在全世界奔走的时候,我对家乡的这种怀恋就更深了一层。”

在张看来,这是一个包容度的问题。越是深刻认同自己的家乡,才越能够以同理心去理解他人的爱乡之情,也就越能够包容外面异国异族的文化,促进彼此之间的分享。张安佐在外地念书的时候,最开心的事情是把同学们都带到家里来参观。他每一年都会带上30~40个同学住到自己家里,打地铺,然后带他们去北埔一日游,有时候大家也跑去烤番薯,实在是“其乐无穷”。

他这样诠释“家”的概念:“当我出去读书的时候,就把北埔当成自己的家。当到国外的时候,就会把台湾当成自己的家。再延伸出去,就会把整个中国当成自己的家。”

令人叹服的是,当每次有人问他,出去习惯不习惯(在阿联酋的时候,在新西兰的时候,都有人问这个问题),回答竟然是:“我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种习惯不习惯的问题!”现在,如果公司再派他到另外一个国家,他会说:“只要家里同意,我可能想都不想就去了。”

对此,张安佐其实已经深有体会:“如果今天把一个人外派到某一个地方,如果一开始他不适应的话,那么很可能第二个地方也不适应。因为这与他的个性和价值观绝对有关系。”有一次在台湾大学演讲,他指着下面几百个学生说:“你们这一群人,如果想要到大陆发展,可以,但是你要问一下自己。今天在我们苏州的公司,因为工作需要,把员工从苏州派到沈阳,从沈阳再派到西北,然后再派到哪里,大家都心甘情愿,你们呢?如果今天把你们从台北派到高雄,愿意的人举手。”结果没有一个人举手。然后听到有人说:“我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我能够接受吗?”很多人在反问自己这个问题。

“这不就是价值观的问题吗,今天有人说要做销售,胸怀世界,我仅仅是把他从上海派到成都他都不能接受,还谈什么胸怀世界,你的格局就这么小嘛。那我没有办法和井底之蛙谈这些事情。在岗位轮调的时候,特别能够看出这种事实。”

欠缺人文关怀的人,不适合做行销 |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不同文化之间的隔膜久已有之。在今天,仍然是人类彼此之间坚硬的屏障。所以,如何融入当地,就成了异乡人在他乡生活的一个共同的主题。

而对于张安佐这样曾经长期在异国他乡做行销的人来说,融入当地,更显得尤为重要。“因为行销是要打动人心,如果你不能够融入当地,你怎么可能打动异乡的人。”张安佐想起他以前的一个同事,他在美国做了两三年市场以后,准备去做北非市场。当他被带去摩洛哥的时候,他却说不喜欢这个国家,而且再也不想来这个国家。因为他把什么都跟美国比,在他脑海里什么都是美国最好。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就不适合在这个国家做,他也肯定无法做起来。因为你不认同这块土地,不认同这里的人。一名销售代表,如果面对销售对象,有太多批评的话,那你一定做不起来。一个对现状只会抱怨,尤其是欠缺一种人文关怀的人,是不适合做行销的。试想,如果你派一个人去做美国市场,而他80%的时间都充满着对美国的不满,讨厌那里的人,那你派他去做美国市场,不就等于砸自己的脚。”

张安佐被派去做新西兰市场的时候,很多人觉得它只是一个以旅游业为主的小国,人烟稀少,只有300多万人,市场很难做,而且之前也是处于亏损的状态。但是张安佐去了之后,却很快发现,这其实是一个高度工业化的国家,笔记本电脑的渗透率是全世界最高的。100台的PC里面,就有30台是笔记本,比当时的美国还高。另外,他们非常重视教育,对于自然与科技之间的和谐与共融,都安排得很好。居民乐观豁达,生活怡然自得,人居环境比中东好很多。

“所以你要善于发现他的优点。如果只看缺点,那你就不要去嘛,因为那会像绳索一样,一直把你捆绑起来。那我只能说派你去哪里都是浪费。”结果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张安佐在新西兰完成了他的使命,实现了扭亏为盈。

只要尊重,就没有冲突 | “其实所谓的文化冲突,无非是双方不和。在文化上、习惯上反对对方,然后一方要用自己的习惯和价值观强加给另一方,其实这样的层次往往是比较低的。实际上,你只要尊重对方,尊重对方的文化,就没有什么冲突的问题。”

这句话可以说是张安佐多年外地生活的感怀。他有一次在新西兰做简报,做完以后,一个叫Peter的同事跑来跟他说:“你在做简报的时候,用手指表示‘1’这个数字的时候,方向反了,我们都在下面忍住不笑。其实这是在骂人,是很不礼貌、很尴尬的事情。你要这样而不要那样(他一边说一边做出正确的手势)。”从那以后,张安佐就有意识地改变了过来。“其实这是典型的认知不同。比如在印度你不可以摸人家的头,这些事情知道多一点也很有趣,反正无伤大雅。”

还有一次,公司里面有个同事做错了事情,张安佐讲了他两句,他第二天就没有来上班,说是感冒了。按照新西兰的标准,通常是感冒了就不要来上班,因为到办公室来可能会感染别人,这不仅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公共卫生问题。张安佐觉得能否理解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一味抱怨他,怎么这么脆弱,那么就说明自己有问题了。张安佐说他差点也犯过这个错误,深刻反省之后也就不会再犯了。

在做中东市场的时候,张安佐有一次去突尼斯,他发现那里的人很不守时,而且从来不会说“一早”。因为明基人去拜访客户的时候,已经习惯说一早8点去客户的公司,但他们会说,不用了,10点钟再来吧。结果有一次,张安佐10点钟到了客户那里以后,对方又没空,叫他晚上再来。但是却不约定准确时间,6点、7点或是8点,只是说了一句:“See you tonight.”结果张安佐就只有守在酒店里面,等对方打电话来。之所以不会在心里愤愤不平,是因为张安佐已经仔细了解到,这个国家的人,认为时间是上帝赐给他们的宝物,不应该交给别人去掌控。所以就会去尊重他们。

在中东,阿拉伯世界还有斋戒月。这段时间他们每天只能工作半天,下午就不来了,而且工资全给。但这些“老中”还要工作到晚上9~10点。公司里面也有一些员工一天要拜6次,时间一到,他就要跪在地上面向伊斯兰教的圣地朝拜。“那你也必须去尊重他,用同理心思考,我们的习俗也有他们看不惯的地方,包括我们的工作方式。”张安佐对此深有体会:“破解所有冲突最好的方法,就是尊重,没有更好的方法。你只有把尊重放中间,就可以把时间和精力摆在两边更有价值的事情上。”

“人最怕的就是把自己的判断和价值观强加于人,甚至这种价值观还是比较偏颇的。但是我们今天说人要诚实,当这一点成为大家公认的标准的时候,它就成为一个企业的价值观,这个要坚守。可如果是区域的文化差异和风俗习惯的差异,你就要去包容。比如在中东,你不可以用左手拿东西吃。而你如果一定要这样做,不就是摆明了对人家不尊重吗?说明你这个人心胸的宽广度不够,包容度也不够。”

要有文化的优秀感而不要优越感 | 说回前面提到的那位同事,从美国来到中东之后,他发现,这里的人怎么这么懒散,这个人怎么乱丢纸屑,还觉得美国什么都是对的。“当你什么都看得很不平的时候,其实是拿某一个区域的文化标准来衡量另外一个地方,这就会产生一种文化优越感,文化冲突就会随之而来。两个国家和民族之间的文化冲突,其实更多的时候是风俗习惯上的差异引起的。”

“但是人与人之间要互相尊重,要诚实,要公平待人,要与人为善,这些方面是不会产生冲突的。我们和不同区域、国家的人去打交道,去相处,去包容和融入的时候,都从这个基础来谈,不就一拍即合,没有冲突了吗?所以就看你谈的那个层次在哪个境界。如果是小小的习惯问题都要争执,那还谈什么生意,不如好好呆在家乡不要出来了。”已经惯于行走世界的他,一直把了解不同区域、国家的风俗习惯、风土人情当作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觉得应该把文化优越感改成出自于文化自信的优秀感。优越感往往是比较浮躁的,但它和优秀感也就在一念之间,如果是出自一种自信的优秀感,那就和物质文明无关了,而说明你所代表的区域文化的沉淀是深厚的。比如我碰到人就会很骄傲说我是从北埔来的。其实从物质角度看,苏州比我们家乡进步多了,可是我还是很骄傲。因为我看到北埔在生命层次上很有价值的东西,是别的地方没有的。当我把它挖掘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珍奇很高贵,我要留驻它。它有它的历史,而且我身上的某种使命感也是来源于它。如果你今天让我谈北埔,那我半天都谈不完。同样的道理,今天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去到国外,我碰到新西兰人、以色列人、土尔其人的时候,我都会谈到中国。因为无论你谈品牌价值的时候,还是谈中国价值的时候,都有一个最宝贵的部分是别人无法取代的,这要看你的话题从哪边展开。对我来讲,这一块是让我引以为傲的,也是没有界限的。但这个绝对不是优越感,而是一种对自我内在价值体认之后的自信和优秀感。”在他深入的诠释当中,着实点出了二者本质的区别:优秀感能够生出同理心;带有优越感的人,无法生出同理心。

“比如有些上海人,总是带着某种文化的优越感。那如果让他去做一个区域市场的话,他就很难成功。往往是在放弃掉这种狭隘的优越感以后,就能够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才能比较容易融入当地。”

定位于世界人 | 张安佐在阿联酋的时候,公司的外来人口大概占了8成以上,分别来自18个国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大家庭”。而他的小孩所在的幼儿班,80多个学生中,竟然多达29个国籍。

“对于一个致力于扛国际品牌,致力于行销全世界的公司来讲,里面注定会呈现出多元文化。无论是索尼、三星、明基都是如此。如果有家公司,他的价值观比较狭窄,只谈中国文化,却又要做一个世界品牌,这是不可能的。就像一个定位成美国公司的企业,只认为美国文化最优,同样无法成就世界品牌。”

有一次去北非出差,张安佐一下飞机,前来接他的经销商看到他,都跑上来和他拥抱,然后亲一下脸颊,结果他一天被十几个人亲过,在土耳其也是这样。张安佐后来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上班的时候,都要亲一下太太和小孩。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小孩也会跑来和他亲一下。“今天如果你想这么做,为什么不可以呢?其实人类最核心的关系就是这种亲密关系。很可惜,在很多环境的包围里面,我们被束缚了。”

“作为一个国际行销人员,在世界多元文化的面前,的确要学会包容。无论你今天碰到的是一个阿拉伯人也好,一个埃及人也好,一个美国人也好,按照中国的标准去看,一定有一些东西自己是难以接受的。从对方的角度看过来,也是一样。一个国际行销人的包容力如何,关键的一个核心,是看他能否打破壁垒,找到、认清人类最本质的、共同的价值取向,然后才能进行有效的沟通与交流。一个真正的‘世界人’,一定是有很强包容力的人。”

张安佐记得有一次自己在和犹太人聊天的时候,说自己是客家人(张安佐的祖籍是在广东客家地区)。因为客家人有个传统,就是很多事情都会追溯到祖先,所以他说自己比其他中国人更加了解犹太人,结果对方一听就感到非常有同理心。

“我并不是想说自己是客家人,而是说,当我们在做国际行销的时候,永远要把价值观的认知提升到人类共通性的部分,你越是能够谈到人类共通的价值,就越能够得到共鸣。”

心态上要变得无国籍化 | 和明基的主管谈话,无论是什么主题,你都会有种强烈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绕开“人”这个主题。就像讲品牌的生命力,张安佐会不断强调,这与产品的时间长短无关,与现在的知名度无关,“而是源自它背后这群人的生命力,与他们的心态和价值观有关。”

那么要打造一个世界品牌,这群人到底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心态和价值观呢?“无国籍化”就是其定义之一,因为品牌本身的个性是无国界的。

“在美国,可口可乐带给人的是一种年轻、欢乐的感觉,是年轻人在一起聚会时的附属品。在中国的形象其实也是这样,在‘把年轻和欢乐划等号’这种意识上举世皆然。不能说因为是中国人,年轻人就应该道貌岸然,就不想追求欢乐。麦当劳也一样,它传达的是那种家庭的欢乐与温馨,在纽约、东京以及苏州都是一样的。

比如在美国,可以打出女孩子穿三点式喝可口可乐的广告。但是到中东,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想要传达欢乐聚会那种信息的意图,举世皆然。这就是说,人在本质上对快乐的追求和喜好是无法压抑的,是共通的。”

《卓越的神话》在开头有一段话:当人们选择的信息越来越多的时候,你应该做的,是把人们最根本的价值观调动出来,比如诚实、正直、公平、善良、尊重他人、渴望成功以及无国界。这正是做世界品牌的人应该具备的基本价值观。“这个概念很清楚,我们讲一个人是否诚实的时候,是否应该被尊重的时候,与他的国籍无关。一样,我们在讲一个人追求价值和品位的时候,也与他的国籍无关。今天,你花很多精力去满足客户,去到市场上创造价值的时候,都与国家和民族无关。只是或快或慢,程度深浅而已。”

“行销的最高境界,最高层的部分,就是打通人类心灵最底层的共通性,而这是无疆界的。‘世界人’的格局谈的就是这个。”张安佐到大陆工作的这两年,同样是走南闯北,感受到不同地域之间人的差异性。类似在国外,面对不同的国家、区域,要异中求同,找到共通点。他感觉这是行销最有意思的地方。

“因为我们人类工作、学习、思想的专心程度是有限的。如果一个人花了一半的时间去抱怨,说他在土耳其的生活多么糟糕,那你就没有时间去想,人类内心基本的需求是什么。如果你把时间都花在抱怨上,而不是异中求同,你能有什么收获?一味抱怨,与怀着欣喜去了解,这两种心态是完全不同的。所以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最有价值的事情上面。

而需要掌握的核心价值其实并不多,无非是尊重、爱、诚信、公正等几个而已,然后就要去尊重文化差异。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其实价值不会复杂,欲望才会复杂。”

这或许就是一个国际行销人的特质吧,在面对纷乱复杂的社会人文景观的时候,总要让目光凝聚在生命最本质的层面上。

品牌与文化 | 张安佐最近看过一部叫做《武士》的韩国电影,整个题材是把韩国放在一个附属国的地位,等于是在反省民族自身的缺陷。“这代表了这个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到达了一定的境界,至少在这部电影里面展现出了那种格局。人只有具备了足够自信,才能直面自己的优点和缺点。”的确,韩国品牌几年来的表现,都表明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因为明基很多的竞争对手都来自韩国,所以张安佐去韩国旅游,对他来讲,绝不是什么休闲旅游,而是去感受那里的文化。因为品牌的力量与历史、文化的根基有绝对的关系,品牌的认同也往往来自文化的认同。比如“韩流”在台湾的盛行,就是因为台湾对韩国文化几乎是全面认同。

对比香港,“台湾至少在文化、历史等中国传统思想的教育上面,比香港强多了。香港早期属于殖民教育,有一定的缺陷,所以很难做出中国人的世界品牌。除了地缘因素外,和教育也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他们不怎么去念中国历史,而这太关键了。”

品牌背后的使命

“因”与“果” | 一个对品牌和文化都极其痴迷的中国人,当他行遍世界,却很难找到一个沉淀着丰富中华文化的品牌,他的心情你就可想而知了。这或许也是张安佐在国外长期隐忍谦卑、勤力耕耘的一个内在动力吧。

张安佐讲了这样一件事。台湾南部某城一家公司的老板,在20年前拿着两个行李箱去访问石滋宜博士(台湾中国生产力中心创办人,一直致力于提升整个台湾中小企业对品质的使命感),跟他探讨一些对质量的看法。在谈的过程当中,这个老板说他分不出来两个皮箱,哪个是真的法国品牌,哪个是台湾仿制的。石博士一看,左边那个皮箱的把手上有根丝,而右边那个就很干净,达到了那种追求完美的境界,所以右边那个是真的。“石博士其实点出了很多中国人的通病,就是做产品只做到99分,因为剩下的1分比前面的99分更难,所以就放弃了。”

张安佐去深圳出差,在深圳机场候机的时候,因为还有时间,就跑去旁边的柜台,正好看到一些琳琅满目的手表。他也听说全世界的手表,有超过6成是在深圳旁边的一个镇制造的,很多在做OEM。然后张安佐的目光定格在其中的一款上面。旁边的服务员很机灵,说:“先生,你真有眼光,这款手表是上个礼拜才出来,是劳力士在全球发布的最新款。本来800元,你这么有眼光,算你500元好了。”然后她又补了一句话:“台湾造的!”张安佐一听,马上把自己的口音调成了苏州口音。

“其实现在台湾已经没有人敢做这种假表,抓到会罚很多钱,像一些光盘也没有人做。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说,二、三十年前,因为台湾对于品质的忽视或者不够努力,最困难但最有价值的那段没有做,导致那个‘因’结出的‘果’要由我们今天这代人来品尝。”

有两部影片曾经深刻地撼动了他的神经,一部是他十几年前看的电影,叫《致命的吸引力》,里面有个场景:男女主角从饭店出来,走在纽约的大街上,因为正在下雨,他们打着一把伞,然后有一阵风吹过来,伞就被吹翻了。这时女主角讲了一句话:“烂东西,台湾制造的!”听到这句话,很多台湾人坐在那里笑。另一部是他几年前看的,叫《世界末日》,当一群人在太空船上厮打的时候,舰长发现仪表板在不停闪烁,他就走过去敲了一下仪表板,骂道:“混球!所有的零配件都是台湾制造的。” 张安佐当时为了看这部好莱坞大片,花了300多元钱,然后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几十年前种下的‘因’导致的‘苦果’,我们今天要一次又一次去品尝!”

张安佐八九年前在中东做市场的时候,看到“Made in China”,不仅是欧洲人不收,连很多中东的客户都不收。有些经销商明确表示,“Made in China ?我不要,或者就减5元美金。”他们宁可要马来西亚制造的产品。张安佐无比清晰地看到,民族的“硬伤”在自己的体内化成了自己的“硬伤”。今天,他越来越坚信一点:“对于质量、品质的追求,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如果没有透过文化的沉淀,让追求卓越的价值观深置人心,它就不能成为一家公司的资产,也就不能够成为一个社会和一个国家的资产。”

“我觉得当今中国企业还是很欠缺这种意识。就像你把树木砍光,然后再把它种起来,可是一下子是种不起来的。由此导致的环境恶化之果,要后面几代人去品尝。所以今天我们这些人,愿意在全世界颠沛流离,就是因为极其珍惜这样一个做国际品牌的机会。”

为了更有自尊 | 张安佐记得有一次在德国法兰克福过境转机,刚一下飞机,正准备上机场巴士的时候,就被一个像宪兵一样的人拦住,说要查护照。当时自己是整个飞机中惟一的中国人,张安佐感到有点不爽,暗自说奇怪,怎么会单单把他拦下来。也许是因为旅途劳顿,没有剃须吧,就没有说什么。后来,当他下了机场巴士,进入那个进站口的时候,没想到另外一个宪兵又把他拦了下来。这时他心里已经很清楚,说穿了,对方是怕他非法营运。这时张安佐火了,冲着他说:“为什么100多个人你都不拦,而只拦我,我哪里不对?你听着,你放心好了,我永远不会留在你的国家,也不稀罕留在你的国家。”这个印象深刻烙进了他的大脑。“所以我们今天做这个品牌,我们在扛这个品牌背后的使命的时候,其实是在扛我们这代人和下一代人的命运。”

张安佐被派驻伊斯坦布尔的土耳其分公司的时候,有一次,他到南部靠近地中海的一个城市出差,准备去拜访一个经销商,那天晚上在酒店登记之后,有个提行李的人,很热情跑过来,一边给他鞠躬,一边跟他讲日语,问他是不是日本人。张安佐就用土耳其话回他:“YOK!”(不是),那个人有点尴尬,“高丽人?”“YOK!”张安佐越来越没有耐心。然后对方又问:“秦?(代表中国)”当这个人在问张安佐是否是日本人的时候,就鞠躬哈腰。问他是不是韩国人的时候,就直起了腰。问他是不是中国人的时候,已经是有点不逊。不过他也看出张安佐的不快,所以一直说“Sorry”,张安佐就觉得他还算尊敬。不过事后才知道对方尊敬自己是因为李小龙是中国人。

张安佐在全国高校演讲的时候,多次把这段故事讲出来。他希望当代的大学生,无论日后在联想,在华为,或是在明基,但愿能够透过内心的使命感,为中国创造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品牌。能够让今天这代人,或者下一代的人,如果哪一年又在国外流离颠沛的时候,过的日子可以更有自尊一点。

不难看到,明基的这群人,拼命到每天工作十五六小时,背后一定会有一种使命感。“这个品牌并不像爱迪生发明电灯泡那样突然跑出来,其实都是在反映明基的价值观。你看我们做的产品,比如扫描仪,我可以从公司找几个人来,他们可以给你谈3天3夜,他们谈扫描仪的那种热情,足以融化每个人。”

成长的喜悦

张安佐最开始是在宏碁电脑的全球客户服务处。工作了不到两年,就“不知天高地厚”地申请做产品经理,当时的产品经理基本是工作5~7年以上的人,而他当时还根本没有任何销售经验。老板让他从销售代表做起,于是张安佐被调到了经销业务处。当时这个部门是负责第三世界的业务,所以很快又被外派到了中东。

张安佐在中东做了3年多,创下了单月显示器出货量达10000台的纪录,使地区销售额从原来的420万美元提高到近1500万美元。因为做得还不错,张被新西兰分公司的主管看中,于是又被派往新西兰。

新西兰公司的运营状况当时不是很好,张安佐是带着一个使命去赴职,就是要扭亏为盈。他感觉这是一个很宝贵的经验,因为人生很难得有几次反败为胜的机会。到新西兰后,由于只要面对一个国家,所以能够更加深入民间,体验的深度更深,更加透彻,想法也能够更加深入落实。所以最终如愿以偿,实现了扭亏为盈。

在新西兰的时候,中东的主管还是经常找张安佐沟通,经常问他,什么时候毕业,再回到中东来帮忙。隔了两年之后,张果然又回到中东,做了PC事业部的总经理,这时他感觉整个格局似乎一下子又拉开了。“回忆起两年前,简直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什么。”而这一次,张安佐在开拓中东和非洲市场的行销通路上成绩斐然,业务范围由原来的20几个国家拓展到了54个国家,并且创下了单月销售额达1000万美元的历史记录。

接着明基开始游说张安佐,争取他的加入。经过了4个月的交接,张正式加盟明基,并被派回中国大陆。

“但我觉得这非常有趣,每一次新的历炼,都让人的心胸更加豁达,这就是成长。成长本身就是一种喜悦,工作带来的乐趣是最重要的。如果在不对的公司做不对的事情,把你放到哪里你都不会高兴。”

张安佐的成长经历相当完整,最早在台湾做客户服务,做物料的规划,在中东做销售,然后做产品经理。然后到新西兰,做产品经理主管。老板说,你以前有物料规划的经验,那么客服的备件规划就交给你做吧,张就去做了。然后又说,市场推广你也做吧,于是他又去做,等于是扛起了整个事业发展部的担子。底下分了产品经理、市场推广、备件管理和生产管理4个部门,这对他日后回去做中东PC事业部总经理,了解每个部门的运作打下了重要的基础。

张安佐是那种典型的相信“自在修为,因缘天定”的人。“如果说你今天没有把你的工作做好,那别人不会来找你。从我第一次离开中东,调到新西兰,如果原来的主管没有认定我的价值,他干吗再找我,把我调回中东?如果没有以前主管的推荐,我又怎么能够过来大陆。人本来就是这样,你只要努力把工作做好,时间到了,自然而然机会就来了,那你就可以去承担更大的责任。”

张安佐刚去土耳其的分公司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然后像细胞分裂一样,变成2个,4个,后来变成了合资公司,到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变成了80个人。当圆了这场中东之梦后,他终于可以回到历史更久远的中华大地,去圆一个更大的新梦。

到大陆感觉格局变大 | 在全世界跑过一圈之后,张安佐越发强烈地感觉到,文化沉淀越深的国家,越是背靠着大市场的国家,越能够孕育出经久不衰的世界品牌。“而在北欧很例外,在荷兰出了一个飞利浦,瑞典出了一个爱立信,芬兰出了诺基亚,这与当地的环境有很大关系。比如诺基亚早年是做木材的,因为要防止山难,所以非常重视通讯,结果跑出了这个品牌。”

曾经熟读中国历史的张安佐,当真正踏上这块大陆的时候,才感觉到“不废江河万古流”的宏碁大中华气韵,并与无数“英雄豪杰”并肩同游。在他第一次沿长江直下经过武汉,看到黄鹤楼的时候,已经激动不已了。然后一想到将要“烟花三月下扬州”,正像黄仁宇所言,“那种大历史的胸襟就出来了,在这种情境之下,‘倒油’(后面会详细说明)的心态早已不见了。”另外,加上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更大的市场,所以他明显感觉格局再次变大。

当然,新的挑战也迎面而来,那就是要争取在垂直的层面上做细,新西兰毕竟市场要小很多。不过一个人成功的条件已经具备了,不管压力有多大,自己那一层的价值观是不变的,否则赖以产生价值的条件就太脆弱了。“如果这样,那就不是你的优势,真正的创业精神应该不受环境的难易而改变。”

但无论对地域的感觉如何,“最重要的,还是创造客户价值,而这与地域根本无关。在做地域区分的时候,只是要搞清楚,这一群人的想法与那一群人有什么不同。做行销最看重的,就是价值、价值、价值。比较太多有形的东西反而没有意义。”

从“术”转为“道”的思考 | 张安佐以前在阿联酋做市场的时候,感觉阿联酋很像深圳。国家才成立只有30几年,85%的人都是外来人口,几乎没有什么文化沉淀。虽然在物质生活上很满足,所有的酒店都是富丽堂皇,扶手都可以用多少K金做成,但是人的心灵却是空虚的。“我在大陆一个月看的书、阅读的文字、做的知识交流,超过在那边一年所做的。那时候的境界是在谈‘术’,谈欧阳修的‘倒油技术’,现在思考问题已经在往‘道’的方面移动。”

一个企业做到一定的阶段,是要去追求业绩,还是要去追求价值,到底先做哪一个。应该去拿算盘,还是去上课(商人是拿算盘的,企业家是去上课),而这两种理念是不一样的。“前者是要学欧阳修‘倒油’,他可以把油拿起来两米高,然后倒进一个小孔,一滴油都不会流出来,可以说是神乎其神。但它讲的是一种技术(战术),比如一个企业如何获利,如何把业绩做第一。而后者是庄子谈的“庖丁解牛”的境界,就是‘道’,什么是‘道’?其实就是文化。”

张安佐在深圳出差时看到一本书,叫《星巴克咖啡王国传奇》,于是立刻讲给深圳办事处的人听,说12年前在西雅图卖咖啡豆的小店,今天在全世界已经有了2300家连锁店。从过去差一点倒闭,到今天成为营收超过20亿美金的咖啡连锁店,原因是它从卖咖啡转变为卖咖啡文化,卖一个自由的氛围和空间。你可以去聊天,或者在一个角落听音乐,或者写一封信,或者去自习、看书,都可以。而今天,坐在自己公司的星巴克休闲区内,张安佐对“道”(文化)的思考,也更深入了一层。

比如在谈到明基与经销商之间关系的问题,也可以从这两个方面来看。在“术”的范围,明基可以去教他们如何赚钱。可是最有长远价值的,在于“道”(文化)的影响。因为产业有高低起伏,企业也有不测风云。一家昆明的经销商,开始拿出2万元资本跟着明基一起做,不到2年时间,资本额已经超过了50万元,做到那条电脑街的第一名。在产业高低起伏的时候,三星跑去找他,说在他店里放20台彩显,卖一台算一台的钱。他说我不要,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明基没有抛弃他。

“其实这个就远离了‘术’,走到了价值的范畴里。也就是说,怎样让经销商跟我们一起成长。现在我们已经和经销商建立了紧密的价值纽带,使我们今天有信心来冒险。如果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有在赚钱、利润,100%这样一路走来的话,人有旦夕祸福,IT产业也有冬天,那他一亏钱就跑,我们的事业如何延续?那就完了。”

所以张安佐多次告诫销售代表,除了用少量的时间去做产品知识培训外,更多的时间应该去谈公司的成长、企业文化,和经销商的员工之间进行互动。“因为这样做,才能推动经销商内在的成长。当面临困难的时候,彼此才能‘心心相印’,共同度过难关。”

一直盯住梦想,直至实现 | “我觉得要在领导力上有更好发挥的话,必须培养一种粗中有细的能力。就是说看大方向要准,盯细节要够细,这两个缺一不可。”

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一个“细中有粗”的人,就是老盯着小事情,似乎很细心。但是真正很重要的事情,反而变粗了。这种人往往是见树不见林。有些人是因为能力的问题,有些人是因为负担的责任,使他缺乏更广的视野。好在后来认识到“那是错的,而且很危险”。

张安佐感到比较幸运的是,两年来,能够有机会去抓一些大方向的东西。而自己盯细节的能力,因为那种严谨的习惯也得到了加强。所以现在,当他预见到一件事情,哪怕它在3个月以后发生,如果是对的,自己就会一直盯下去,看着它出现。“其实这也是一种愿景,像梦一样,但是如果你一直把它盯住,就不会永远是梦了,梦想家和创业家是两种不同的人,虽然都很有想法,但前者只是梦想而已,后者却要实现梦想。”所以,如果今天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也得到了普遍的认同,那他就会追根究底,直至看到结果发生。因为“没有办法忍受看不到结果”。

有一次人力资源部门开会,张安佐提议成立一个让外面的人跟公司员工自由交流的论坛,不管是对明基喜欢与否,都可以发表意见。结果一个“准明基人论坛” 很快就挂到了网上。“后来发现,有很多曾被拒绝、或者因为各种原因和明基有接触的人,在上面留帖子,说一定要去明基。当你发现有这么多可爱的人在与我们靠近,你心理就觉得很安慰。”看来,对于内心有所坚持的人而言,梦想并不遥远。

从企业资本到社会资本

我们看很多成功的公司,他们崇尚的价值观都基本一样。《追求卓越》那本书,归纳总结了仍然留在500强排行榜上的100个公司,发现企业的价值观就那么几点而已:崇尚诚信,尊重客户,热诚服务,创新为魂。“所以,即使一家公司在某个时间点采取了什么战略、策略,取得了一时的成功,但却不一定会长久。关键是看这一群人的价值观能否得以延续。”

“让这种企业资本不断扩大化的方法,就是不断重复。像细胞分裂一样,不论变成多少个,只要母体承载的基因不变,不论怎么分裂,企业的DNA都是一样的。我们谈做事的方法,谈战略,谈策略,今天是对的,谁知道过3年还对不对?换一个环境是不是这样?所以它会变,而惟一不变的,就是我们的核心价值观,值得我们不断去重复、重复、重复。然后我们会发现,当这种企业资本被牢牢固定下来之后,其实就成为社会资本了。”

公司门口的休息区最早开放的时候,会看到桌上有果皮、烟蒂。那既然不能封闭、拆掉,就只有去宣导教育,另外赶紧放了几个垃圾桶,问题就解决了。“所以,只要把人心最基本那一面的良知拨出来就好了。告诉他你在公司工作,和在家里没有什么不一样。结果发现,很多员工把在公司养成的良好习惯,也带回到家里,去影响到自己的亲友,那这个社会就会进步,因为社会资本得到了累积。”

日本的大街小巷都很干净,一尘不染,每条马路好像用布抹过一样,使人丝毫不会怀疑他们的公司也很干净。这显然是来自每个人对社会的认同感。“一个社会外在的东西,也会彰显出这一群人的价值。”所以张安佐多次对HR的人讲,希望他们维持好公司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椅子坏了,就马上换。否则让员工坐在坏的椅子上,让他感到东西坏了也无所谓,那他的品质意识就会变差。“今天他看到公司干干净净,他就不会乱丢垃圾。经过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的行为就会改变,这其实也是企业的社会责任。”

在明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任何一个厂商送一个礼物,超过50元以上,就一定要把这个礼物交给HR部门统一管理,将来再转送给客户。这已经成为员工一种本能的反应。“所以不难推断,假如一个员工去到另外一家公司,发现那家公司总是在送礼物,那他就会呆不住,就会走。好的人才就不会留在那种公司,那种公司也逐渐会被社会淘汰。做任何的生意一定要合法,即使合理都不行,否则我不做这个生意可以吧。当这种价值观在员工心里打下根深蒂固的烙印,即使他明天就离开公司,他一样可以向社会传递正向的价值,可以去影响别的公司,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其实明基并没有任何一个条文说收到什么礼物要怎么样处理。很多的判断是来源于一种“自由心”,然后靠价值观这根线连在一起。不同国籍、地区的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当公司把这根线牵出来的时候,这个团队就有机地凝聚在了一起。张坚信,“越是有个性的团队,越是要有这根线来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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