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第九章 ｜ 快乐是一种“情操” —— 轻描淡写曾文祺

文/张哲诚

来源：《耕心之旅——明基文化的苏州传奇》（ 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1月出版 ）

第三篇 激情燃烧的岁月 —— 明基人传奇

本章提到的这些人物，以他们的知名度而言，无论如何都无法构成市场的“亮点”，他们平凡，但是在各种社会潮流的声音纷繁混杂的年代，他们却特立于群体意识和判断之外，非常执著地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以极其朴素的姿态在大地上勤奋苦耕。虽然这里写的是极少数，但他们有着明基人共同的气质，充满传奇色彩的成长历程其实在众多的明基人身上有着惊人相似的版本。

第九章 快乐是一种“情操” —— 轻描淡写曾文祺

普通的一天

杭州的春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此时窗外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天色有点沉。5点钟左右，明基中国营销总部总经理曾文祺（英文名Michael）搭乘的从北京到杭州的飞机慢慢滑进萧山机场。这天晚上，曾文祺要去浙大参加一场演讲，主题是《企业家精神》。从机场到明基杭州办事处还有几十公里，同事们正在焦急地等待，时间一秒秒过去……突然间，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了办事处的门口—曾文祺终于到了。他风尘仆仆走进办事处，跟大家寒暄了几句，看了看办事处的布置。同事们早就准备好的盒饭已经快凉了，曾文祺一边快速吃着，一边打听市场状况，询问办事处的工作。饭刚吃到一半，浙大来接曾文祺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顾不了那么多了，曾文祺几口吃完剩下的饭，就赶紧上车直奔浙江大学。浙大礼堂内，已经有很多经销商等候在那里，他们是专门来听曾文祺演讲的。

曾文祺一落座，经销商就开始跟他聊了起来，礼堂很快被陆续进来的浙大学生挤满了。虽然外面还下着雨，但会场里面仍然是座无虚席。学生会主席宣布演讲开始，曾文祺走上讲台。也许是因为还没有缓过劲来的缘故，他一开始似乎有点没进入状态，但几句幽默话语之后大家并没有感觉他有什么异样，曾文祺随即进入了角色。他的连珠妙语和渊博的知识，很快吸引住同学们的注意力。演讲结束后大家都争先恐后提问，时间延长到了晚上10点多，主持人只好宣布到此为止。因为很多人都没来得及提问，曾文祺走出礼堂的时候，一群学生跟着他边走边问，一直到曾文祺坐上车。可是曾文祺这一天的安排还没有结束。回到酒店，仍然有一群浙江的经销商在等他，然后大家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浙江市场的状况和前景，直至凌晨2点。

第二天一大早8点30分，浙江电视台的人就来到曾文祺下榻的宾馆，对他进行事先安排好的采访。因为头天刚刚下完雨，这天早上天气很凉，可是为了采访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还是把地点选在了酒店顶层的天台上。从这里望出去，西湖山水一览无余，给人一种如诗如画的感觉。可是，在这种春寒料峭的天气，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的采访之后，就没有那么好的诗情画意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冻得浑身冰凉。

上午10点30分，曾文祺准时回到办事处，对前来应聘的学生进行最后一道关的面试，面试一直持续到下午2点钟。中间的午餐很简单，一个肯德基的汉堡加一杯开水。曾文祺一共面试了9个人，从其中挑选了4个。下午2点半，在西湖边的一间星巴克咖啡厅内，曾文祺又开始接受当地媒体的专访。将近5点钟的时候，在杭州的行程终于告一段落，曾文祺即刻起程，回到苏州的时候夜暮已经完全降临。这是典型的曾文祺工作节奏。

褪不去的“平民”本色

曾文祺说他演讲并不是出于什么“使命”，而是乐趣。所以尽管比较辛苦，却依然感觉很快乐。就像国家足球队不为13亿人的使命，而是为快乐去踢球一样，这时候才能发挥出最佳状态。“首先我要有能力快乐，才能让周遭的人快乐起来。人只有处在快乐的状态，才能产生出最大的价值，背负太多使命不好。”这是曾文祺一贯的观念。

曾文祺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和他在一起，总是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所以当同事们一起相约去吃饭的时候，经常会叫上曾文祺，然后大家也“心安理得”等他来买单。曾文祺已经习惯了工作到晚上8~9点钟，然后才回宿舍吃饭。有的时候，他看到同事们晚上加班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也会两只手“甩哒甩哒”地来到他们跟前，问大家准备去哪里吃饭，自己也要加入。

有一天晚上，一群同事到一家火锅店聚餐，等坐定之后，大家突然想起曾文祺还在办公室里，肯定也没吃晚饭，干脆叫他过来。一个电话过去，曾文祺果然还在，并答应很快过来。可是，等到他处理完手边的工作，赶到这家火锅店的时候，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了。但似乎看不出他有丝毫介意，一边兴味盎然地吃着大家的剩菜，一边啧啧称赞味道不错。这种事情多了，大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虽然每天工作到很晚，但是到了周末，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曾文祺“坚决”不来办公室。这正是他的平衡方式，他需要通过运动和休闲来调节身心。不过，所谓的休闲，也多半是拿着几本书到苏州某庭院的茶馆里去安享读书时间，借此充分放松神经。每当这时候，各种灵感就会“自动冒出来”，然后他会马上把它记录在本子上。曾文祺很清楚创意是企业竞争力的重要来源之一，作为一名极端倡导学习的领导人，他也要不停地给自己充电。明基有很多在市场上夺人先声的策略，其实都发端于这些“悠闲”的周末。

2002年五一长假的第一天，苏州所有的园林都失去了往日的安宁，可以说是人满为患。曾文祺约笔者出来谈谈最近读书的体会。我们来到喜来登酒店的后院，这里虽然不大，却异常清静、景色宜人，在这种旅游旺季，能找到这样一个所在，实在令人叫绝。落座之后，曾文祺从包里拿出一包自备的碧螺春茶，说是今春新采的，很新鲜。然后他请服务员上了一壶开水，我们就自冲自饮起来。

聊到中间的时候，曾文祺突然想起，其实这是一个小型的读书会，应该叫一些同事过来听听，起码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想到这一点，他就毫不迟疑地拿起电话，拨通了某个同事的号码，这时才意识到今天是五一长假，可以感觉到似乎对方并不很愿意出来。最后听见曾文祺说了一句：“我请你们吃饭！”关上手机后，曾文祺笑着调侃道：“你瞧，我要让他们来学习，还要请他们吃饭！”

傍晚，大家起身离开喜来登，准备找个地方去吃晚餐。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在这个五星级酒店，安然舒适地度过了一个下午，最后的消费却仅只20元钱。曾文祺也忍不住感叹道：“物质是如此容易让人满足，只要区区20元钱就够了！”

晚饭之后，大家谈兴未尽，于是又跑到沧浪亭边的一间茶馆去聊天，结果一聊就聊到了凌晨两点钟，接着曾文祺用车把同事们都送回家，最后自己才开车回去。据明基的同事讲，他开车送大家回家的事情，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有一件事如果不是笔者亲眼所见，肯定难以相信。在一个周日的上午，曾文祺正在接受笔者采访，突然间接到一个电话，原来是公司的一名员工刚做了腿部的手术，正准备出院回家休养。曾文祺马上说，“我开车来接你吧。”于是我们马上赶到医院，将这名同事扶上车，到了他家楼门口的时候，他坚持用一条腿跳着走上楼，但可以看出这样他还是很疼。于是曾文祺说，我背你更方便一些，然后不由分说就把他背了起来。由于对方比曾文祺高了将近一个头，而且又不能让腿着地，所以背得很小心，也蛮艰难，有些摇摇摆摆。总算一直背到了他家所在的七楼，放下这名同事，曾文祺已是气喘嘘嘘了。

自从曾文祺在金鸡湖畔购置的别墅装修好以后，他终于可以对周末的休闲“节目”进行“改版”了。有时，他在自己安静的居所里面看书。有时，他会把公司一大帮同事请到家里来，聊天聚餐。吃饭其实是很随意的，做一些再买一些，有什么吃什么，自给自足。一二十人围坐着一张餐台吃饭的情景，看上去真有点像“人民公社”的感觉。难怪餐桌上有人戏言：“来，让我们祝贺‘人民公社’诞生！”

“放弃与他人的竞争”

曾文祺出生于台北迪化街一个温暖的小家庭，父母的个性都很温和，从来不会去望子成龙，反而对他很宽松，并且充分“授权”，从不逼他念书。所以曾文祺自小就不存在什么社会和家庭期许的压力，自然“在天性上竞争意识就很低”。由于并没有很勤奋念书，所以当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吃惊。但可能是承袭了父母个性的缘故，尽管上了大学，以至到后来工作，曾文祺仍然觉得自己“没有很强的竞争意识”。

可是今天，在大陆IT产业这个竞争到天昏地暗的行当里面，许多先行者已经在前面建功立业，这样一位自称“没有很强竞争意识”的人，却独自背着一个黑色行囊，带着一两个“徒弟”，从南到北，独辟蹊径，不声不响打造出了一个活生生的品牌，加入到了国内领先者的队伍中。

尽管没有很强的竞争欲望，但曾文祺也坦言，自己有着很强的“创造价值”的欲望：“我的眼里比较没有竞争对手，这并不是目中无人，而是不去思量别人，只是想自我价值的实现。”

曾文祺认为：“竞争意识太强的人，总是在担心对方，怀疑对方，怕对方针对自己出招，担心自己被骗。总是担心自己受骗的人，为了不被人家骗，他往往会选择先去骗人，似乎这样就比较主动，最后发现是自己骗了自己。”

“21世纪不是竞争的世纪，而是‘革命’的世纪，一个真正的‘LAST WINNER’（最后的赢家），其实并不是在和别人竞争中胜出的。你和别人竞争，就必然会受制于人家的规则，即使你耗尽自己的资源去拼，胜了一两场战役，也无法建立自己的核心价值。所以要努力去创造规则避免竞争，避免陷入别人的竞争怪圈。”

“所以，你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与别人有关，否则你就会被绑死，你的神经和思维就会受限，你的格局就不大。所以要做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而与所谓的竞争对手无关的事情。这样，你做事才能天马行空，不会被人左右。”

“放弃与他人的竞争”，不就是一种快乐的资本和源泉？

“一日不做一日不食”

有一天上班的时候，在曾文祺的办公室里，有一群人正在被他“修理”。据说是有一个部门出了问题被客户抱怨，但是该部门写的分析报告又没有把问题的根源以及长、短期的解决方案写清楚。等他们走后，笔者请问曾文祺如何看待这类问题。

他并不讳言：“我们无论是工厂还是行销部门，都在犯各种各样的错误。一个是因为我们成长得太快，一个是因为新产品推出太快。错误很难避免，我们不会做到100%完美才要推出，所以必须要一边做，一边不断纠错。而日本什么都要做到100%，结果就在新的世界格局下面失败了。”

既要面对错误，又要一如既往，充满激情地投入工作，而不会被问题和困难挫败，曾文祺说明基人所秉承的理念其实很平实：“因为要生存，所以你的根就要深深扎在这片土地上，而不能只让头脑飞扬在空中。‘一日不做一日不食’，我如果一天不工作我就一天不吃饭。如果不耕种，大地上就没有粮食回报给你，你就不要吃饭。”就是这样朴素的观念，把明基人拉回到土地上面，去实实在在创造价值。“人的生存与快乐是由他创造多少价值决定的。” 曾文祺始终坚信这一点。

当笔者正准备离开曾文祺办公室的时候，一眼望见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书，是黎巴嫩散文家纪伯伦的一本散文诗集—《先知》。我随手拿起来，翻到其中夹着书签的一页，这一篇正是在描绘“工作”的意义，其中第一句话就写道：“你工作，以使你的灵魂与大地的灵魂齐步前行。”

我突然明白，曾文祺经常一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依然乐此不疲的缘由了。

《先知》与《史记》的启迪

曾文祺到大学去演讲的时候，经常被问到关于员工跳槽的问题，提问者说这是否会影响到公司对新人的培养。当笔者再次把这个问题抛给他的时候，他一言蔽之：“即使你的小孩，其实都不是属于你自己的！何况说是员工！”

我吓了一跳，原来曾文祺的这一观念，正是来自于《先知》，书中表达的意思是：“你的孩子有如弓上的箭，弓只提供给箭一个稳固的支架和一个张力，当箭飞出去的时候，弓已经无法决定箭的方向了。”这一点对曾文祺的触动很深：“我们的员工从某个角度讲，也不是属于我们的，而是属于整个社会的。即使是我培养出来的，即使他们有的要离职，也不会影响到我提供一个稳定的支架，不会影响到我拉弓的张力。我还是要一如既往地给他历炼的机会和成长的舞台，这是由我自身实现价值最大化的内在需求所决定的。同样的道理，每一个部门培养出来的人其实也不是属于这个部门的，而是属于全公司和全社会的。如果你不让他在内部流动，他就更容易跑到外面去。”

除了《先知》，还有一本书对曾文祺影响至深，那就是司马迁的《史记》。他说：“人的思想一定要被几百、几千年留下来的声音所影响。” 司马迁在书中直言道：“侠者以武犯贱。”这是曾文祺体会最深的一个观点：“你讲义气，讲小团体的义气就会破坏大团队，以武犯贱。”他谈到中国社会教化当中一个很悲哀的现象，就是武侠小说把侠义精神过分美化了，有成为时代精神的味道，使得中国一代年轻人沉迷其中，几乎注定了精神营养不良。

“金庸用他的生花妙笔去描绘的时候，实际上是鼓励了武侠、鼓励了义气、鼓励了小组织、小派系的重要性。以他的角度，出于一种个人化的文学创作，他没有错，可是社会应该要用理性的力量把武侠小说摆回到消遣书籍的位置。”

“想想看，司马迁在被宫刑之后，完全没有了个人私欲，被关在大牢里面。尽管如此，居然还没有愤世嫉俗，而是以平和的心态写下了这样一本书，这本书不杰出都不行，它是一个伟大的灵魂留下来的产物，完全跟金钱无关。他已经接近上帝，接近天了，他写《史记》是要‘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通古今之变，’他做到了，至少感动了我，武侠小说跟《史记》的价值比起来，恰有天壤之别。”

“最近几个月，当我希望我们的主管成为优秀领导者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心中最大的障碍就是来自武侠精神的影响。讲义气，讲人情，不讲道理，不讲就事论事。在对待一些事情的时候，应该是这样却不敢这样做。在一定程度上，他是用大哥带小弟的方法在带他的部门，他不会给属下难看，也不敢末位淘汰。”

“当我在公司讲明这一点，他们很多人都豁然开朗，恍然大悟，原来武侠的角色是在这里。我们的重点是在批判武侠小说，而作者并没有错，他赚他的钱有什么错。他没有把一群人带成社会栋梁的责任，也没有给予青少年真正有价值的思想启迪与启蒙的责任。是我们错了，我们没有通过足够的社会批判，把中国的精神里面最有价值最精彩的部分灌注给正在快速成长的青年。”

生活本无碍

到大陆创业转眼已经6年了，曾文祺俨然是把苏州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除了在内心里面精雕细刻着对苏州的感受，更是永远不厌其烦地向别人描绘苏州的美妙韵致。以致于有人开玩笑说，他应该向苏州政府收取一定的广告费。

为了体验苏州一条条老街深巷的悠悠古韵，曾文祺专门给自己买了一辆单车，同时他还倡导同事们骑单车，并极端地说，没有单车的人，就不可能真正感受苏州之美。有时在春天，他也会约一帮同事，一起骑着单车，从新区一直骑到工业园区的金鸡湖畔去沐浴春风。而到暮秋时节，他也少不了和大家一起去阳澄湖吃大闸蟹。每到国庆长假，他往往会接受同事的邀请，10来个人一起开车到数百公里远的旅游区去度假，大家每人出几百元钱，采用AA制，很轻松很随意。这时候他通常会放弃个人选择，只要大家商量好，叫上他就行。出去之后，大家同吃同住，毫无芥蒂。

“所以我的生活很没有障碍。”他淡淡地说道。

曾文祺说自己很痛恨“总经理”这个称呼，在这方面“一丝丝的念头”都没有，甚至认为这是对他的“污蔑”，等于讲他是个官僚，或者是一个喜好权利的人。

“我一直讲大家都是同事，我们只是在探讨一些真理，一些该做的事情，而快乐才是贯穿我的整个精神的核心，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情操’。”